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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大明,我的姐姐是当朝太子妃,我的大哥是开国国公,我的舅舅是大明“卫霍”。最关键的是,我的姐夫叫朱标。这不妥妥的王炸开局么。但当朝的皇帝好像是个小心眼,为了活的舒服,我选择苟起来做个小透明。十年来。我养在“深闺”,当个安静的美男子。直到舅舅领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二叔公来府作客,我发现,这个二叔公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我好像,大概,也许,苟不住了…
主角:常升 更新:2023-04-11 12: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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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常升的其他类型小说《大明:我的姐夫叫朱标》,由网络作家“摆烂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穿越大明,我的姐姐是当朝太子妃,我的大哥是开国国公,我的舅舅是大明“卫霍”。最关键的是,我的姐夫叫朱标。这不妥妥的王炸开局么。但当朝的皇帝好像是个小心眼,为了活的舒服,我选择苟起来做个小透明。十年来。我养在“深闺”,当个安静的美男子。直到舅舅领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二叔公来府作客,我发现,这个二叔公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我好像,大概,也许,苟不住了…
大明,应天府。
如今是大明开国的第十三个年头。
正月的风冰冷刺骨,而刚刚牵连问斩的胡惟庸案,更给这寒风彻骨的应天府城增添了几分肃杀。
奉天殿内,洪武皇帝朱元璋刚借着胡惟庸案宣布废除了中书省,给本就混乱的朝局又补上重重一刀。
朝野上下愈发动荡。
不少底层官员甚至直接辞官挂印而去。
但这,都吓不到这位从最底层一路杀上九五的洪武皇帝。
“陛下,该用膳了。”
“放着吧。”
老朱算是典型的内卷狂魔。
面前还有一大堆奏章,若不处理完,他是没心思吃饭的。
“陛下,您就饶了老奴吧。”
“娘娘吩咐了,这是太子妃的一片孝心,让陛下一定趁热用膳食。”
若说整个大明王朝,有谁能劝得了朱元璋。
除了亲儿子朱标,就是这位启于微末,一路相伴的马皇后了。
听到是皇后的嘱咐。
老朱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奏章,抬起头来。
就看传膳的太监手中的托盘上端来两个烧饼,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碟油光嫩绿的小青菜,还有一盘切条淋醋的嫩黄瓜。
老朱的眼珠子瞬间就挪不开了。
迫不及待的走下龙椅,直接用手把黄瓜和小青菜塞进了嘴里。
感受着满嘴的爽脆鲜嫩。
老朱开口追问:“这青菜和黄瓜是哪儿来的?”
寒冬腊月的新鲜蔬菜,说是价比黄金也不为过。
莫说民间没有。
就是皇宫里,也不过是趁着入冬前,多窖藏些容易储藏的萝卜,别的早就干瘪了。
再看眼前这水灵的蔬菜,分明是现摘的。
难怪马皇后一定嘱咐他要趁热吃呢。
“郑国公府托人给太子妃送了几十斤蔬菜,说是以后每日都会给太子妃送上十斤。”
“太子妃只留下了两斤,其余都送到皇后娘娘那了。”
“还吩咐以后都照此例。”
听到以后每天都有新鲜的果蔬,老朱不由的夸到:“伯仁真给咱养了个好太子妃啊。”
待到用完膳,传膳太监离去,老朱又招来了亲军都尉府,也就是后来锦衣卫前身的毛镶。
“你给咱查查,郑国公府的果蔬是谁的手笔,能不能推广。”
农民起家的老朱,对民生问题一向是很关心的。
若是能在民间普及这冬日种植的技术,老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不过两个时辰,毛镶回返。
但看着毛镶的记录,老朱却是满脸的错愕之色。
“以丝绸为棚,内设火炉增温,原来如此。”
对种地毫不陌生的老朱,很快就想透了其中原理,随即也打消了推广的念头。
“这是谁想出来的法子?”
“回陛下,是开平王二子常升。”
“听闻自前年太子妃难产后,常升就常托人给太子妃送些滋补的食材或是药膳方子。”
“去岁太子妃修家书让常升不要再送,推辞吃腻了,于是常升就设法建了暖棚,为太子妃种些稀罕的冬日果蔬。”
“哦?”
老朱哑然失笑,没想到这稀罕的果蔬,竟是因为这么个荒唐理由种出来的。
“咱没记错的话,那个解了太子妃血崩之危,使太子妃顺利产下皇孙的太医,也是常升托蓝玉,走太子的关系送进太医院的吧。”
“是,冯太医如今每日都会到东宫为太子妃诊脉,并每日记录,太子妃去皇后娘娘那问安时,也时常带冯太医去为皇后娘娘调理气血。”
“那常升每日都干些什么?”
“回陛下,常升极少出门。”
“除了永昌侯常常来访,平常几乎不与其他人来往,每日多在府内读书,教授其弟常森功课。”
听到这,老朱意外的抬起头。
“果真如此?”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老朱只觉得一阵稀罕和难得的欣慰。
回顾开国以来,他老朱每每整肃贪官污吏,有哪回避的开那些淮西勋贵。
无论老少,就没一个让他老朱省心的。
乍一听还有个安分守己的,还真有些不习惯。
想到这,老朱提笔下旨,给常家划了些赏赐。
让太监去送赏时,还不往嘱托一句:“从太子妃进宫以来,和娘家的往来就少了。”
“有时间,就让太子带着太子妃和皇孙回娘家看看。”
………………
“啊切!”
“我特么都这么苟了,谁还在惦记我?”
郑国公府内偏房的火炉旁,常升躺在摇椅上,揉了揉鼻子。
为什么这么笃定,这大概是他前世在领导身边当秘书当的太久,养成了一种莫名的直觉。
穿越到大明,在知道自己成了常遇春的二儿子,未来还会继承国公的爵位,位极人臣后,常升就决定安安分分的苟起来。
有这条件,躺平等着继承家产它不香吗?
就算不做官,有个未来皇后的姐姐在宫里,这一辈子荣华富贵就差不了。
除非犯了忌讳。
于是,靠着过目不忘的天赋,常升细数起自洪武二年穿越十年来经历过的各种事件。
习武,读书。
他从来都表现的平平无奇。
姐姐当太子妃。
露脸,出风头,送嫁妆的也都是自家大哥,与自己无关。
皇太孙降世。
这个没办法躲。
自家大哥荫父功去了军营,常常在外练兵,轮到他持家,他不能不出面给皇太孙送份贺礼。
朝堂的事,他从不关注。
除此之外,也就是托自家舅舅蓝玉往宫里送了个太医,以及今年的暖棚蔬菜了。
前者是为保自家的靠山不倒,这样才能更好的苟下去。
后者是为了自己立一个无害的人设,因为他不可能一直装透明人。
至于穿越激活的苟道系统,他甚至常常会忘了。
虽然没做官前每日自动累积一百点苟道值。
但除了吃,他从没图方便兑换过任何日用。
每月刷新的稀有商城中经常会有各种好东西,但他几乎都在购买知识类商品。
只有每年一个的许愿宝盒,他才会将苟道值全部梭哈。
因为它会直接开出常升想要的天赋或技能。
穿越十年间,他从来贯彻不做不错,猥琐发育的苟道治理。
苟到这种境界,还能被人惦记上?
常升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常升还在屋里躺平反思时。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常升的思绪。
管家的声音急促且激动:“二少爷,宫里来人传旨,还带着不少恩赏,您快出来领旨吧。”
“啪。”
常升一拍巴掌。
破案了。
还是老朱。
他在把暖棚蔬菜送进宫前,就已经预备好了皇帝会派人来讨要种植暖棚蔬菜种植方法的准备。
也预备好了被问责的说辞。
但现在老朱不闻不问,直接恩赏,显然是已经派锦衣卫把暖棚乃至常家的底都掏干净了。
这个朱重八,真特么不讲武德。
常升一通分析,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盘了个干净,虽然对恩赏的理由稍有偏差,但无伤大雅。
领旨的过程很短暂,老朱亲笔的圣旨也不拗口。
大致的意思夸常家家风好,常升老实孝顺,希望继续保持。
宣读完圣旨,领队的内侍还小声透露了太子明天会带太子妃和皇太孙回府省亲的安排,让常家早做准备。
接着就将恩赏的东西交割。
按规矩,主家要给来宣恩赏的内侍送点银子当辛苦费。
但这回管家送银,内侍却推诿不收。
常升的人情世故早就拉满,一看这情况,吩咐下人将一筐蔬果用麻布蒙着送了过来。
果然,内侍掀开麻布一角,顿时喜笑颜开的和常升又寒暄了几句,乘兴而归。
可看着恩赏的十匹贡品丝绸,几件御赐的金银玉器摆件,还有千贯宝钞,常升摇了摇头,乐了。
他的暖棚搭建就用了不下一百匹丝绸,十匹丝绸,寒碜谁呢。
御赐的东西,从他老爹开始就在库房里堆成了山。
就更别提那早就开始贬值的宝钞了。
这些玩意加起来的价值,兴许还比不上他给宫里送的那几十斤的冬日果蔬呢。
要么说常升怎么愿意在家苟着。
碰上老朱这么个内卷狂魔还抠搜的皇帝,还得做好随时有可能掉脑袋的准备,洪武一朝的官就别提多难当了。
“老规矩,登记造册收库房吧。”
得到一堆不值钱的破玩意儿,常升连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可一扭头,就看到一半大小子躲在庭院一角,虎头虎脑的往这边瞧。
不是他的弟弟是谁。
“常森,你鬼鬼祟祟的看什么呢?”
常升开口喝到。
常森今年十四,比常升小六岁。
大概做哥哥的血脉压制,常森被这么一吼,瞬间就缩了缩脖子。
在常升不善的目光下,极不情愿的站到他的面前。
“功课都做完了吗就到处乱跑。”
面对这个永远没有正解的问题,常森双手在背后都快搅成麻花了。
老半天才支支吾吾的出声辩解。
“还不是兄长出的题太难了,我实在做不出,听到前面有热闹,这才过来瞧瞧的。”
“哦,那当初给你请先生的时候,是谁跟我说,要学习天文地理和术算的。”
常升拿常森当初的话头堵他。
在常森低下头不回话的时候,常升的脸上还露出了一脸缺德的笑容。
说起来,常家人骨子里大概就没有读书人的基因。
当初在他们的老父亲意外病逝后,老母亲一手担负起了培养儿子的重担。
大哥好歹还看了些家传兵书,然后就凭着父辈的功劳,到军中任职练兵去了。
常升是个穿越的“冒牌货”。
明面上,他文武天赋也是平平无奇。
直到老三开始启蒙。
在展露了超越两兄弟的读书天赋后,老母亲大喜过望。
哪怕常森的天赋放到读书人中也不过平平无奇,也毅然决定全力培养他。
以至于常森小小年纪还不知责任为何物时,便早早地担负起了常家未来文运兴旺的重担。
“当初你闹着不读四书五经,嫌枯燥拗口,立志要学天文地理和术算的时候,我这个当哥哥的有没有再三跟你确认,是不是认真的。”
“说没说过,定了就不能再改了。”
“说了。”
“既然说了,那我这个做哥哥的每日除了操持府内诸事,每天还要抽出时间自学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没有了。”
常森苦着一张小脸,就像戴上了一张痛苦面具。
当初他小小年纪,哪里懂得什么人间险恶。
闹着要学这三门,只是觉得天文地理和术算足够偏门,找不到授课的老师,就能不用学习了。
哪晓得有人为了坑弟弟,居然可以这么不当人。
“回去做功课吧,告诉你个好消息,明天大姐会带着姐夫和咱家小外甥到府上做客。”
“真哒?”
常森喜出望外,脸上的不快瞬间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真的,明天给你放一天假,准你在府内自由走动。”
“切记,不许胡闹。”
“还有,我教你的东西,你给我烂在肚子里,不许拿出来卖弄。”
“听见没有!”
常森连连点头,回去的脚步都一蹦一蹦的。
对自家弟弟的性格,常升当然是拿捏的死死的。
常森就是个爱凑热闹爱表现的性子,让憋着不卖弄估计不太可能。
但他教给常森的天文地理,除了一个地理气候,大多都能在自家老爹留下的家学兵书中找到关联。
术算的阿拉伯数字也不算什么大发明,泄露出去也无伤大雅。
索性就不管了。
看看时间,午时三刻了。
常升正要到后宅给老母亲问安,叫上她一同用午膳,一道矫健的身影,就从还未关闭的常府正门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看见这熟悉的身影,常升头疼的捂住面门。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只老茧遍布的手便如铁钳般拍在了常升的肩膀上。
“二外甥,舅舅休沐来看你,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高兴?”
“领了圣旨就不认舅舅了?”
“舅舅说笑了。”
“管家,把我前两天令人做的大铜锅取来,多备些牛羊肉卷,豆腐,下水和果蔬。”
“再搬一坛酒。”
看着常升这放弃挣扎的样子,蓝玉咧嘴一笑。
常家三兄弟,老大已经继了国公爵位,在军中任职,不能不留面子,犯了规矩。
最小的又是个畏畏缩缩的,每次见了他都和老鼠见了猫一样的躲着。
还是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二最好玩。
常府偏房。
蓝母,常升,蓝玉围在一张两米方圆的大桌前。
圆桌中间,一个放大版的铜盆火锅中,满满当当的果蔬和牛羊肉卷正在牛油汤底中一同沸腾,散发着馋人的香气。
周围的桌面上,各种洗净切片的食材已经重添了一轮。
火锅的魅力,果然是无论古今都难以抵挡。
蓝母坐在主位,早早就放下了筷子,笑着看一旁活像是逃荒来的弟弟继续风卷残云。
常升没吃饱,却也不再落筷。
即便这牛油火锅也是他穿越来第一次吃,但看到对面和你一同吃火锅的人把蘸碟和汤汁溅的满桌都是,甚至还溅回锅里。
舀汤的勺被他拿起吹吹就喝,再随手丢回锅里。
但凡有点讲究的人,大概也不会再有食欲。
蓝玉却半点没这自觉,吃的兴起了,就踩着椅子,用一大碗烈酒来溜溜缝。
兴许是在军中野惯了。
又或许,这样的姿态更容易和将士们打成一片。
反正蓝玉是造了个痛快。
“呼,真爽快。”
“这火锅鲜辣味美,小弟在外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什么好菜没吃过,竟没有一个能相比的。”
“也不知我这二外甥这脑袋是怎么长的,竟能想出如此美味。”
“你就别夸了,你外甥这一身的本事就长在吃上了。”
蓝母的自谦,听的常升忍不住的翻白眼。
这绝对是亲妈,否则就算是他苟的再深,也没有这样损儿子的。
“可不能这么说。”
千百年来,能在冬日里种出蔬果的,也就咱外甥这一个。”
“要不然,上位也不可能特地下旨恩赏;还特地让太子带太子妃和太孙回娘家了。”
“姐姐可曾想过,借着这个机会,把常升也送进军中。”
蓝母看了一眼常升,看他微微摇头,便婉转的拒绝:“还是算了。”
“升儿是个无争的性子。”
“即便要做官,也是往司农和工部送,和军中也沾不上什么边。”
“军中有茂儿就足够了。”
“怎么能这么说。”
“如今大哥不在,常家声势全靠咱外甥女维系,他们兄弟有机会,更应该在军中抱团才是。”
“只要有这个想法,靠着老淮西兄弟的情分,就不愁办不成。”
“就更别提如今还有这些冬日果蔬了。”
“姐姐你是不知道,如今这军中伙食都快淡出鸟了,什么美酒佳肴都不管用,就盼一口水灵灵的蔬菜。”
“只要把这些果蔬和火锅往几个老叔伯面前一摆。”
“我敢保证,他们能争着在上位面前说二外甥的好,参军的事不就妥了嘛。”
看到自家母亲不紧不慢,当舅舅的反而比当妈的更加急切几分,常升就明白了。
自家舅舅这是打着小算盘呢。
趁着冬日蔬果稀罕,拉关系,刷存在才是他的目的。
给他这个当外甥的谋个军职,充其量不过是个添头,甚至是话头,随手而为之。
以后谁要是说他这个舅舅的就是个莽夫,没心眼,直肠子,他就一巴掌呼过去。
全特么扯淡。
“娘,孩儿有点事要和舅舅商量,您看?”
眼见蓝母说不过,常升就不能不现身,给这个拎不清的舅舅上一堂政治课了。
蓝母乐的清静,答应一声就走了。
“管家,把这些东西都撤了。”
常升和蓝玉对面而坐,对视着蓝玉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的眼睛,等一众家仆将桌面擦干净了,送上茶饮点心,也只慢条斯理的喝茶漱口,并不说话。
这态度,属实给对面的蓝玉整不会了。
“二外甥,你有话就直说。”
看着蓝玉被晾的有些按捺不住,常升这才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茶盏。
“舅舅,你不厚道啊。”
蓝玉心头一紧。
什么情况?
他的计划被这小子看穿了?
“二外甥这话怎么说,舅舅平日对你也不差吧。”
“每次休沐的时候都不忘来府上探望,那次没给你带礼物?”
常升不予争辩。
只是平静的讲述起一段事实:“确实,我爹早故,这些年常家与淮西勋贵之间的关系,全赖舅舅请客喝酒,一并走动,联系。”
“遂从六年前外甥当家时起,舅舅每逢休沐来访,外甥都会改善伙食,管上舅舅休沐时的每日两餐。”
“当舅舅要和军中同僚外出饮酒。”
“外甥也会吩咐账房支取几十两,莫让舅舅在外丢了面子。”
“即便一年下来,我大哥大半的俸禄都要花在舅舅身上,外甥与家母也没有半分怨言。”
“因为外甥与家母都明白,我爹死后,在我两家没有后起之秀能够独自撑起国公的名号前,舅舅的颜面,就是常蓝两家的颜面。”
蓝玉老脸一红,常升这一通高帽戴的,都给他燥不会了。
他那儿有常升说的那么好。
回想起这几年除了外出打仗,留守应天时,到常家打秋风,约同僚外出吃酒,没钱找二外甥拿,已经成了惯例。
现在回想起来。
自己这个当舅舅的,除了送那两个不值钱的礼物,好像真是啥正事儿都没干。
“但是。”
听到常升话头一转,蓝玉身体下意识绷紧,就好像蒙学即将开讲的小学生一样。
“舅舅为什么要和外甥、家母耍心眼呢?”
“我,我耍什么心眼了。”
蓝玉这话回的发虚,脑袋不自觉的偏转。
看自家舅舅死鸭子嘴硬,常升摇了摇头,到底还是给他留了几分老脸。
“外甥说了,如今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舅舅想要领兵出征,加官进爵,一方面想借着姐姐一家回来省亲时,在姐夫面前混脸熟;一方面想借着冬日果蔬,在淮西勋贵中疏通疏通关系,直说便是。”
“这点人之常情,何必打着给外甥谋职的由头。”
“到底不过是些许冬日果蔬。”
“可舅舅在酒桌上与家母怎么说的?”
“就算这借口编的再冠冕堂皇,舅舅这行径,不也是卖了外甥,还想让外甥替舅舅数钱吗?”
“徒增外人笑料不是?”
常府的正堂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蓝玉盯着眼前的二外甥,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一张脸,现在却感觉如此陌生。
就好像蛰伏许久的萌物,突然露出了一嘴毒蛇的尖牙。
看的他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看着常升就像随口那么一说,甚至还有闲情观赏庭院的姿态,蓝玉更觉得不自在。
“你早就看透了?”
“还是说,你启蒙直到当家这些年的表现,都是装的?”
常升的目光重新偏转,轻声一叹。
“外甥装与不装,对舅舅而言有影响吗?”
“倒是舅舅,皇帝才斩了一批老淮西将领,您为什么急着做这出头的椽子,难道他们被斩了,您就真有机会了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舅舅不懂?”
“哼。”
“为将者畏畏缩缩,那还怎么领兵打仗?”
蓝玉倒是自有一套逻辑,可就是个政治小白。
为了给自家排雷,常升也只能暂时放下伪装,给自家舅舅上一堂浅显的政治课了。
“到了舅舅这一步,您不会以为往上爬,就只要领兵打仗建功就行了吧。”
“那可是领几十万精兵,足以威胁王朝的兵权。”
“换做舅舅,敢这么轻易假手于人?”
“可咱家又不是外人。”
“那,西平侯算外人吗?”
听蓝玉仍在嘴犟,常升抛出一句,瞬间让蓝玉说不出话了。
西平侯何许人也?
沐英,曾叫朱英,是老朱的义子,从八岁起被马皇后一手带大,随后跟在老朱身边一路学习,到后来领兵作战,为老朱立下汗马功劳。
论亲疏,沐英显然与老朱和朱标更亲。
论功劳,沐英封侯也在蓝玉之前。
论年龄,沐英还比蓝玉更年轻些。
“就像在领兵作战,舅舅更亲睐自己人一样,建功立业,陛下当然也会更信任自己的老弟兄。”
“这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舅舅不论如何折腾,也必然无法如愿。”
“就算真的如舅舅所愿了,舅舅有没有想过,您现在就升上高位了,太子将来如何再给舅舅施恩重用?”
“真挤进淮西老将的序列,舅舅最多再战十年就要退隐。”
“而安分扎根下来,以沐英和舅舅的年岁,再征战二十年沙场也未尝不可,舅舅要怎么选?”
“我…”
看蓝玉满脸的纠结,常升也不再规劝。
“此事暂且不论,外甥还有一事想请教,送冬日果蔬一事,舅舅真不知道犯了多大忌讳?“
蓝玉怔了怔,随即蹙眉。
“舅舅知道冬日果蔬稀罕,可分些果蔬给淮西兄弟联络感情,总比送金银珠宝更合适吧,这也犯忌讳?”
常升摇了摇头,轻声一叹。
“舅舅就没想过,您都知道这果蔬是联络感情的好礼,陛下为什么就当没看见?”
“难道陛下登上皇位之后,就忘了曾经的那群淮西老兄弟?”
“那不能。”
“皇后娘娘还养着那么多已故兄弟的子嗣,每年还不忘给伤退的弟兄发放抚恤呢。”
蓝玉连连摇头。
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么好的事,的确不该轮到他手上啊。
好一阵挠头,蓝玉还是想不明白,索性摆烂了。
“二外甥你别卖关子了,舅舅脑袋疼。”
常升翻了个白眼。
那是在长脑子呢。
“舅舅可是忘了,陛下建国后,第一次论功行赏时的乱子了吗?”
蓝玉想了想,雀黑的老脸顿时白了几分。
“想明白了?”
“舅舅送这些果蔬,肯定也有自己的一套亲疏远近标准。”
“可当初陛下论功行赏都不能让所有人满意,舅舅凭什么觉得,那一顷果蔬就能分得所有淮西勋贵们满意呢?”
“虽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是舅舅又忘了一点,如果咱真能将这些果蔬分到所有勋贵心服口服。”
“咱家离“死”,也就不远了。”
常升压低了声线,阴侧侧的声音,差点没让蓝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仔细想想,这话有毛病吗?
一点没有。
皇帝都不能将一碗水端平,你凭什么可以?
既然端不平,那不是平白还要得罪一些觉得不公平的人?
可要是真将这碗水端的所有人心服口服,你的威望是不是要盖过皇帝?
蓝玉打了个冷战。
“不送了,不送了,谁都不送了。”
看自家舅舅被吓得不清,常升心里偷着乐,可算让他逮着报复一回了。
“舅舅能明白就好。”
“联络感情的方式有很多种,想让老兄弟们尝鲜又不得罪人,舅舅只需让人盘个酒楼,将这些冬日果蔬和火锅当做主打,就能一炮而红。”
“到时,给每个勋贵府上都递上一份拜帖,只要他们来,酒楼的蔬果都算成本价,这难道还不算给面?”
“对啊。”
他是个生财无道的。
要不然这些年也不至于在常府连吃带拿。
现在被常升这么一提醒,一想到火锅的美味和冬日果蔬的稀罕,蓝玉已经可以料想到,如果真的开了这么个酒楼,那还不得赚个盆满钵满?
“二外甥,就照你说的,咱甥舅俩合伙开个酒楼,赚的银子五五平分,如何?”
常升又摇了摇头:“不妥。”
“外甥的火锅算两成分子,普通客人点蔬果,按照市价供给就是。”
“剩下的八成分子,舅舅应该拿出五成,挂到太子名下。”
蓝玉满脸疑窦:“以我两家与太子的关系,还要在乎这些?”
“太子殿下如不要,是太子殿下与我两家的情分,舅舅若是不给,是我两家忘却了做臣子的本分。”
“舅舅可别忘了,胡惟庸是怎么死的?”
“他不是因为枉法诬贤、蠹害政治的罪名被上位当日处斩的吗?”
常升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
就这脑子,他这舅舅是怎么在太子病故之后还能活上一年之久的?
“所有的罗列罪名都是表象。”
“胡惟庸真正该死的,是他丢了做臣子的本分,纠集朋党,贪权乱政,犯了陛下的忌讳。”
“舅舅就算看不清这些朝堂上弯弯道道,那不是还有明令禁止的政令呢?”
“这总是陛下最真实的想法了吧。”
“洪武九年,陛下为诸皇子分封之时,曾闹出不小的动静。”
“朝堂上,有不少官员不惜死谏也要阻止。”
“虽然最后陛下砍了不少人的脑袋。强行将诸皇子分封了出去,却也同时定下了皇室宗亲俸禄的标准与禁令。”
“皇室宗亲不许做工,不许做官,不许经商。”
“不许做工,大概是有损皇家颜面。”
“不许做官,是怕宗亲凭借血缘乱政。”
“不许经商,是不许宗亲凭借特权盘剥害民。”
“就连分封出去的皇子,也仅有领兵坐镇,监督地方之权。”
“舅舅可曾想过,当今皇帝雄才大略,可陛下对自己的皇子宗亲要求尚且如此严苛,为何对时常闹事的淮西勋贵视而不见呢?”
蓝玉听的又觉得头疼了。
常升之前就分析了,皇帝肯定更加信任自己人,但皇子和勋贵之间的亲疏一目了然,为何偏偏对皇子要求严苛,却独独放纵他们这些“骄兵悍将”呢?
“舅舅想不明白。”
“那外甥再这样问,如今闹事的勋贵中,可有一人出自开国六公爵之家?”
蓝玉思索片刻,一片冷汗顿时从他的额角冒出。
“聪明人早早就摸清了上位的脾气,夹着尾巴做人。”
“而不识数的,文臣之中有个胡惟庸,武将之中,有陛下的义子朱勇,同乡马三刀。”
“他们下场如何,舅舅总没忘吧。”
“陛下的有意放纵,就是对勋贵的一次长期考核。”
“忠心的,安分守已的,只有小过没有大错的,小惩大诫即可,可以留用。”
“可一旦犯了忌讳,就算是曾经的免死铁卷,不也没挡住陛下的屠刀吗?”
蓝玉擦了擦冷汗,脸上的桀骜不驯收敛了大半。
“酒楼的买卖,舅舅也不参与了,全部献给太子。”
“那倒不必,外甥的建议是舅舅分三成,一来太子殿下不方便出面,咱家也不适合,这三成的分子,就是给舅舅出面平事的酬劳。”
“话又说回来,舅舅要有自己一份产业。”
“总不能每回都从酒钱里抠出几两碎银给外甥或太孙买礼物,传出去惹人笑。”
蓝玉的老脸一红,拍着桌子训斥到:“兔崽子,还揭起你舅舅的短来了。”
常升也不接茬,最后规劝到:“明天太子来访,舅舅必要列侧席,外甥准备再做一次火锅,遂提前给舅舅提两点要求。”
“一是只吃自己碗里的。”
“二是不许洒出来,酒水和汤都不行。”
“咱家总不能让太子吃舅舅的口水吧。”
“咳咳,舅舅还有事先走了,明日再来,明日再来。”
蓝玉再听不下去对自己的数落,逃一般的快步走出正厅。
直到跑出后院,回首看着又好似恢复了那平平无奇模样的二外甥,心中不由感叹。
要不是今天脑袋犯浑,大概也见不到二外甥这老谋深算的真面目。
话说常蓝两家走的都是武将的路子。
他姐夫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聪明脑袋的?
思量间,就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在小声的叫他。
“舅舅,舅舅!”
蓝玉一看是常森,顿时就笑着上前薅住了他的脑袋。
“你小子不在房里念书,跑出来作甚?”
常森扁扁嘴,抬头一双大眼里满是祈求。
“舅舅,我都好久没有出府了,你能带我出去玩吗?”
对常森而言,要说常蓝两家里唯一宝贝他,不逼着他读书的,大概就只有这个舅舅了。
蓝玉刚想答应。
小孩子嘛,总是喜欢探险的。
可转念一想。
这小子是两家明面上唯一一个读书种子,再想想刚才常升那一顿让他冷汗直流的分析,顿时觉得,让这小子把书读好,比让他未来参军有用的多。
“玩什么玩,明天你姐姐姐夫和外甥就要来了,你还要到处乱跑,还嫌不够乱吗?”
蓝玉一巴掌就抽到了常森的脑袋瓜上。
看着常森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蓝玉于心不忍,但想了想,还是一番训诫。
“你小子乖乖的把书念好,明天的家宴也老老实实的,别捅娄子,听见没有?”
说罢,蓝玉转身就溜,只留下一个一脸幻灭的少年。
“哼,都叫我老老实实的。”
“我偏不老实给你们看。”
………………
一夜光阴很快过去。
翌日清晨,一队整齐的仪仗就已在皇宫门前排列。
常府早早的打开了中门,昨日就打扫了一下午,一早起来就在查漏补缺,以免君前失仪。
蓝玉领着常府一脉的嫡系早早战列在中门迎接。
雄赳赳气昂昂的的,活像一只大公鸡。
直到过足了瘾,看着身后一脸平静如水的常升,些许膨胀的心态又平复了下来。
终于,赭黄色的仪仗从街角露头。
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接太子。
终于,一通寒暄过后,太子被蓝玉引入府内,太子妃抱着皇太孙先去后院探望蓝母。
常升脱开身,吩咐起一会的家宴。
顺便还要解决随行来的东宫护卫以及仪仗的伙食。
他们身份低微倒是不假,可仅凭此就将这些人忽略在外,外人只会评价常府不会来事。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自家姐姐也找上了门。
看着常升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自家姐姐站到了他的面前,踮着脚,温柔的够了够常升的额头,满脸欣慰到:“多年未见,弟弟都长这么高了。”
常升有些破防的退了一步,面露尴尬。
似乎不太习惯这种亲昵。
常氏咯咯一笑,又拉起他的手说到:“茂弟早早参军,这些年的府务辛苦你了。”
“若是没有你在背后为姐姐撑腰,只怕姐姐两年前,就已经死在宫里了。”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对了,咱家太孙外甥呢?”
常升连忙转移话题。
“允熥还小,留在宫中,交给婆婆照顾了。”
“至于雄英,方才是被森弟带去他房里玩了,放心吧,有人盯着,不会出事的。”
见自家姐姐这么心大,常升也就不再多嘴。一同坐下,听她絮叨着这么多年的宫廷生活。
可他不会想到,自家熊弟弟究竟能给他捅出多大的篓子。
“舅舅,这是什么?”
“这是舅公给舅舅买的木船。”
“这个呢?”
“这是你二舅给三舅小时候做的木马。”
“雄英能玩吗?”
“当然可以。”
常森的房内,朱雄英就如同一个好奇宝宝般,指着木架子上的东西问这问那。
作为从小当做下代储君来培养的朱雄英,从出生到启蒙全都被老朱和太子一手安排着。
突然出宫了,不管看到什么都倍觉新鲜。
常森显然也低估了六岁孩子的旺盛精力,一边小心护着,一边连续解答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累瘫在了座椅上。
见常森瘫了,朱雄英也自顾自的爬上书桌,翻看起常森的功课。
“舅舅,你读的是什么书啊?”
“为什么雄英从来没见过。”
“哦,那太孙读了什么书啊?”常森好奇的反问。
大概是小时候被逼着读经史子集的痛苦回忆又重新冒出来,他份外期盼听到朱雄英对读书的抱怨。
“论语,孟子都学完了。”
“现在正在学大学。”
朱雄英掰着手指,奶声奶气的列举着,浑不知这简单的回答,给一旁的常森造成了多么大的心理阴影。
要知道他当初连半本论语都没坚持下来,就转去学天文地理术算了。
“舅舅都学完了吗?”
常森咳咳两声,连忙转移话题。
“四书五经不过都是些浅显的东西,舅舅早就不读了。”
“舅舅现在读的啊,都是古代的各种历法,县志,还有术算。”
“用来钻研天文地理,气候。”
“哇,舅舅好厉害。”
“它们有什么用呢?”
看着朱雄英面露崇拜之色,常森心里别提多爽了。可随之而来的提问,再次给常森的心灵带来了一次暴击。
毫无疑问。
常森急了。
他这个做舅舅的,怎么能在自家太孙外甥面前丢脸呢,自家二哥和舅舅昨日的叮嘱,全被他抛在了脑后面。
四书五经他不行。
天文地理被自家二哥按着学了六年,就算还不精通,生搬硬套曾经学过的课程还是不成问题的。
“天文地理关乎气候历法,四时生产,与百姓收成密切相关,如何无用?”
“若是再加上术算,甚至可以推出王朝兴衰。”
“来,让舅舅画张气候图。”
“舅舅,你这写的是什么?”
“这叫阿拉伯数字,也是你二舅教的,计算起来比传统的术算要快了许多……”
朱雄英听的很认真。
那副专注的模样,狠狠的满足了一把常森好为人师的念想,甚至于过往,许不甚明了的多知识,在这一通讲解之后也领悟了不少。
两人也不知学了多久。
直到家仆统治上午膳了,这对甥舅才堪堪停止了这段后世称之为开眼看世界的交流。
火锅果然是冬日的大杀器。
就是已经尝过冬日果蔬鲜美的太子和太子妃,都吃得满脸红润。
要不是朱标顾忌着仪态问题,他们一家只怕要吃撑。
席间,蓝玉和朱标说了酒楼的事。
朱标没有拒绝。
酒足饭饱后,朱标提出要去暖棚看看,常升和蓝玉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太子妃就留在府中找蓝母说些悄悄话。
朱雄英和常森则再次凑到了一起。
“真是巧夺天工。”
“只可惜造价太贵,不然百姓们冬天也能好过不少。”
暖棚里,朱标抓了一把泥土,又看了看暖棚里内置的火炉,不由赞叹。
常升不动声色的夸赞到:“殿下挂念百姓,是百姓之福。”
“只可惜,臣试过各种布匹。”
“要么材质不保温,要么容易被飞鸟走兽祸害。”
“无奈,臣只能在在丝绸上抹上米糊、鱼胶以绝飞鸟,再建造高墙,派人夜巡以防走兽。”
“如此,暖棚始成。”
“常家一片心意,孤愧领了。”
朱标一语双关的话题跳跃,要不是常升见多识广,都没反应过来,朱标是在说酒楼的事。
“太子殿下不必介怀,只是为人臣子的些许心意。”
“汝可愿出仕?”
“如今朝廷官吏奇缺,工部,户部,司农寺,七品官职可以任选。”
也许是念及太子妃的亲情,又或许是常家为人处事让朱标很满意,朱标顺势就想把常升笼络麾下,开出的价码相当丰厚。
这样一个政治手腕强硬和目光卓越的太子,到底是怎么被后世传成天性懦弱的。
看着一旁的蓝玉使劲使眼色,常升只恭恭敬敬的对朱标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的恩泽,草民铭记在心。”
“然而草民不过庸人之资,造这暖棚只是机缘巧合,个人也不通晓四书五经,确实难当此重任。”
“也罢,孤不强求。”
回想常升这些年出现在耳边的次数屈指可数。
除了安分守己之外,除了机缘巧合地找了一名好太医,以及误打误撞地造出暖棚。真没听过有其他贤名。
招揽不成,也就不招揽了。
一行人随即回返,蓝玉本想说点什么,但看着常升那坚定的眼神,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兴许这小子有自己的想法吧。
咱就不添乱了。
近夜,常府的家仆又在暖棚中采摘了一些新鲜蔬菜,家里的厨子凭着常升给的独门调料,差点又没让太子失了礼数。
常氏看着丈夫和儿子吃的不亦乐乎,又和蓝母说了些悄悄话。
于是,常府又给太子贡献了一名御厨。
酒足饭饱,太子仪仗终于要起驾回宫。
临行前,不少随行护卫和仪仗的脸上都流露着惋惜之色。
朱雄英更是没上车就对着亲爹请求到:“父王,过几日再来郑国公府玩好不好。”
常氏被儿子逗的合不拢嘴,戏言道:“这回省亲,别的不谈,常府的伙食当真是应天府一绝了。”
朱标揉了揉自家儿子的脑袋,也不答应,也不拒绝。
“你若是有法子让爷爷答应,自然可以再来。”
朱雄英沉吟片刻,一张娇嫩的小脸写满了认真,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理由,兴奋的说到:“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啊?”
常氏温柔的摸了摸朱雄英的脑袋,被扭头挣脱。
“儿臣保密!”
大明宫,奉天殿。
朱元璋还在连夜处理奏折,自胡惟庸案短暂落幕后,他每日的工作量直接翻了好几倍,这大概就是废除了宰相制度后,百官对老朱的反击。
洪武一朝,皇帝和臣子之间的斗争就没消停过。
甚至在历经七年的长远布局,直至借着胡惟庸案将宰相制度废除后,更是斗争的愈演愈烈。
说到底,这些文人大抵是瞧不上老朱的出身的。
更对老朱不对他们多加礼遇的态度不满。
你老朱不是能耐吗?
那这些各地上奏的奏折,你自己全部搞定好了。
百官大抵是小瞧了老朱的硬气。
而老朱也不会想到,他在将来会为这股硬气付出怎样难以承受的代价。
“皇爷爷,皇爷爷!”
听到一阵熟悉的呼唤,老朱抬起头,就看到奉天殿外,一个熟悉的身形迈开两条小短腿,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老朱放下朱笔,迎了上去,待到朱雄英扑进他的怀里,这才笑着将他抱起,用胡茬搓了搓他的脸。
“咱的好太孙,一天不见,想死爷爷了。”
“你父王和母妃呢?”
“父王和母妃还在后头,孙儿想皇爷爷,就先过来了。”
“下次记着不许这么冒失了,要是磕着碰着,爷爷会心疼的。”
老朱将朱雄英抱到了龙椅上,听他分享着出宫后一路新鲜的见闻,纵使这些对老朱而言都不新鲜,老朱却也做了个合格的听众。
看老朱心情不错,朱雄英黝黑的眼珠子偷偷一转,亲昵的拉着老朱粗糙的手掌道:“皇爷爷,孙儿往后想常去舅舅府上做客,可以吗?”
看老朱微微蹙眉,朱雄英更是竖起三根手指。
“孙儿保证不会耽误学业,只在不去文华殿的日子拜访,皇爷爷就答应孙儿嘛。”
看着自家乖巧懂事的太孙拉着自己的手撒娇,老朱的心都快化了,哪里还会拒绝。
但是太孙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老朱还是要弄清楚的。
“皇爷爷答应你了。”
“但是,太孙得告诉皇爷爷,为什么这么记挂你舅舅家。”
朱雄英神采飞扬的说道:“孙儿想跟着舅舅,学习天文地理和术算。”
老朱眉头一皱。
“术算一门,只是小道,天文历法也有钦天监专门研习,太孙身为皇储,更应当在经史子集上多下功夫,何必分心在这些旁门左道上?”
朱雄英一张小嘴顿时撅的老高。
“皇爷爷欺负人。”
“天文地理才不是旁门左道呢,它关乎气候历法,四时生产,与百姓收成密切相关。”
“若是再加上术算,甚至可以推出王朝兴衰的时间。”
一瞬间,老朱的脸色一沉,顺利又露出了笑脸,笑着问到:“这话是谁与你说的啊?”
朱雄英不疑有他,脱口即出:“三舅说的啊。”
“三舅还给孙儿画了一副气候变迁图呢,孙儿画给皇爷爷看。”
朱雄英天资聪颖,今日只是在常府看了几遍的图表,这会就取了一张画纸,大差不差的重新罗列在老朱的面前。
画纸上画了一条横轴,上面以线段标示着各个朝代延续的时间,以秦国为始。
三条颜色各异曲线在横轴上上下弯折。
最平缓的红色曲线后标示着国力二字。
黑色的曲线亦步亦趋的跟在红色曲线之后,只是波动更大,末端写的是人口。
蓝色曲线标示气温,每三百年一波动,显得极为规律。
“孙儿启蒙的这几月,父王也曾给孙儿讲解过王朝覆灭的缘由,或是制度的不完善,致使传承无序,外戚,权臣窃权作乱;或是统治腐朽,迫使百姓起义,再加上外敌入侵。”
“可皇爷爷请看,古往今来,与王朝兴替密切相关,却又常常被世人忽略又一大因素——气候。”
听到这,老朱面色倒是平缓了不少。
至少自家太孙的讲解逻辑自洽,显然是成体系的学说,就算偏门,至少和有心人的算计无关了。
看老朱听的入神,朱雄英也说的起劲。
“气候关乎万物生发,农时生产。”
“所以百家争鸣之前,六历就已诞生了。”
“然而从古至今,世人蒙昧,对气候疏于钻研,至今也未有多少进步,以致雷击,蝗灾,旱灾,洪涝的缘由都弄不明白,只得编出一个天人感应的缘由。”
听到此处,老朱心头顿时冒火。
如果自家太孙说的都是真的,那趁着大明开国,四时不稳而上疏的那一帮人,不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借题发挥,指着他的鼻子骂。
饶是认清了这帮奸贼贼子,迂腐老儒的无耻嘴角,可当着朱雄英的面,老朱还是按着脾气,轻声细语的问到:“太孙所言,可有凭证?”
“当然有啊。”
“三舅的书房里,搜罗了历朝历代的史书,天文历法与县志,其中都有关于气候变化的记录。”
“正是基于这些记录,三舅才发现王朝这上千年以来,关乎气候的秘密。”
“每当气候寒冷时,农耕的重心都会南移,因为北方严寒,河水冻结,耕种往往减少乃至干旱;而伴随着气候严寒,北方的游牧民族也不好活,就会顺势南下。”
“这段时间,王朝大多动荡,政权更迭频繁,王朝人口跌至谷底。”
“当气候温暖时,新王朝往往都会诞生干旱蝗灾洪涝,但都能缓过来,然后随着粮食增产,国力兴盛,人口大量繁衍,就会向北收复失地。”
“这时建立的,都是统一的大王朝。
“从秦到明,王朝兴衰,气候变化,都是如此。”
“而气候变化的大周期,恰巧就是三百年。”
这一刻,老朱的心中仿佛划过一道惊雷。
三百年,又是三百年,古代的大一统王朝,从来就没有超过三百年的。
难道这气候之说,真的关乎国运?
这点老朱自然是要验证的。
但这一会儿他更关心的是,自家太孙在常府还学到了什么。
“果真是一门了不起的学问,太孙除了这天文地理,还学到什么了?”
“孙儿还学了术算。”
“三舅是这么和孙儿说的,术算一道,看似粗浅,实则博大精深,与万事万物都有关联。”
“就以孙儿绘图为例。”
“孙儿来给皇爷爷推演一番大明盛世的时间。”
朱雄英重新抽了一张宣纸,提笔问到:“皇爷爷,孙儿请问,如今大明有多少人家,田亩,亩产又是多少?”
“大概九百万户,五千万人丁。”
“田亩约莫二百万顷(明代一顷等于一百亩),至于亩产,我大明有优质稻种,再加精耕细作,以黄河为界,北方亩产超过三石,南方亩产能达到四石。”
为了方便计算,老朱报了个模糊的数字。
朱雄英提笔在宣纸上将这些数据用数字全部标了出来。
“孙儿写的这是什么?”
“这是三舅教给孙儿的阿拉伯数字,便于计算用的,还有一个九九乘法表,孙儿一会一并写给皇爷爷看。”
朱雄英随口应了一句,随即便在宣纸上专心的演算起来。
一边演算,一边还不忘解说。
“如今大明地广人稀,皇爷爷迁人口,施仁政,使百姓休养生息,国力与人口自然都是上涨的。”
“在耕地垦无可垦前,大明的田亩和产出都将呈上升之势。”
“史料记载,历朝历代耕田最多的,也不过八百多万顷。”
“孙儿斗胆,以千万顷耕田为限。”
“千万顷耕田,南北耕地各算一半,合计三十五万万石,如不遇上天灾人祸,气候变迁,这大抵便是我大明的巅峰粮产了。”
“一个普通百姓一日平均要消耗一斤米。”
“也就是说,我大明的巅峰量产,可以养活一万万人。”
听着自家太孙这引以为傲的口吻,老朱也与有荣焉,历朝历代的贤明君主,千古一帝,有哪个能像他一般,真真切切的把百姓放在心里。
能切切实实养活这么多人的。
“只是话说回来,耕田及人丁的变化,在皇爷爷一朝,只怕不会有太大的增长。”
“哦,这是为何?”
“如今大明,地广人稀,皇爷爷迁人丁虽是无奈之举,百姓却难免人心惶惶,再加上皇爷爷仍旧派兵在外,讨伐元庭,对百姓而言,这就是江山未稳的迹象。”
“在此期间,五千万人口变化不会太大。”
“就算是有所增加,只怕也是被搜出来的隐户。”
“所以,怕是要等到未来父王继位后,国朝才能真正安稳。”
老朱并没反驳。
事实上,他如今所行的一切雷霆手段,就是为了方便太子将来可以顺利继位。
“按百姓多子多福的观念,待到粮食出产足以养活一家老幼之后,就会大量生育。”
“每户生养六七口新丁,稀疏平常。”
“孙儿翻阅史料县志,发觉男子平均寿数为四十,女子平均寿数约为四十五,算上生育的周期,便以三十年为一代记。”
“大明开国三十年,人口约莫五千万。”
“除去老幼,青壮男女的数目约莫三千万,随着大量荒地开垦,粮食产量增加,百姓开始大量繁育,人口预计增长九千万。”
“然而,算上孕妇难产,再加婴儿夭折的比例,这九千万,能剩下四千万就不错了。”
“大明开国六十年,人口约莫七千万。”
“老一辈已然身故,新老一辈开垦的耕地更多,能养活的人丁也更多,生育的时间开始延长。”
“人口预计增长一万万两千万,实际增长五千五百万。”
“大明开国九十年,人口约莫九千五百万人。”
“此时的大明人口已接近巅峰,耕地也垦无可垦,大明盛世已至,若无意外,应该会一直维持下去。”
“但这往往都是做不到的。”
老朱还沉浸在朱雄英给他绘制的大明盛世的幻想中,听到这最后一句,不禁皱眉问到:“这又是为何?”
“因为兼并啊。”
朱雄英浑不知自己抛出的话将会引起多大的风波,依旧天真答到:“历朝历代,土地兼并不都是王朝衰落,民乱四起的一大诱因吗?”
“过往的王朝,只要当朝者给予了一些人田亩免征税的特权,他们都会将这份权利无限扩大。”
“大明目前虽还没有这个困扰。”
“但后世之君,总要笼络读书人,以巩固王朝,到时就难说了。”
老朱沉默了。
让朱雄英把九九乘法表录下来后,便差内侍把他送回东宫。
望着桌上的图表许久,老朱的心里说不出来的复杂。
翻阅了此番随太子出行的几名锦衣卫递上的册子,对照着太孙所言和常森与太孙讲学时的内容,老朱合上了册子,让内侍把朱标找来。
当朱标迈进奉天殿,看着老朱一脸愁眉不解,连忙问到:“父皇急召儿臣,可是出了什么事?”
老朱招呼朱标上前,将太孙方才所言,简明扼要的给朱标复述了一遍。
听到自家儿子如此口无遮拦,朱标连忙告罪:“太孙胡言,是儿臣疏于管教,儿臣……”
“行了,咱没有怪罪太孙的意思。”
“气候之说是否属实,咱也可以从史书县志中查证,就算是真的,那也轮不到咱操心。”
“唯独这术算,给咱是狠狠敲了两记警钟啊。”
朱标满脸不解。
“父皇这话从何说起?”
老朱一声轻叹。
“有些事儿,咱也只是个腹稿,就未曾与你商量。”
“咱欲重开科举。”
“一方面是为了制衡如今朝堂的这批老臣,再来科举是正道,大明开国时期暂缓科举,只是因为当时科举选出的,都是一旁夸夸其谈的儒生。”
“正如太孙所言,为了笼络读书人,巩固王朝,这科举是迟早要重开的。”
“咱的想法,也正是免了读书人的劳役,再分不同的等阶,免一定田亩的赋税。”
“可现在想来,这个法子,还有待商榷。”
朱标沉思许久,一时也没有更稳妥的代替之法,只得劝慰:“此事不急在一时。”
“不知父皇所说另一大警钟又是何事?”
老朱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面前的书案上,看着那副王朝兴衰,人口与气候走势图,一字一句的念到:“皇室宗亲俸禄。”
“皇室宗亲俸禄?”
要么怎么说老朱能做皇帝呢,虽然因为出身和学识问题并不为朝臣所尊崇,然而他这政治嗅觉的敏锐性,和对新鲜事物的接受速度绝对远超常人。
朱标这边还没琢磨清楚。
老朱只借着简简单单的一堂术算课,就提前了十几年发现了皇室宗亲俸禄制度的隐患。
“咱大明的赋税是固定的,然而地力有高低,就算以巅峰的产出计算,一年的赋税也不会超过三千五百万石,这还没算上自给自足的军户,以及那些弄虚作假,将上等田改成中等田甚至下等田,以求少缴纳赋税的奸猾之辈。”
“你给咱算算,这三千五百万石的赋税,能供养多少皇室宗亲?”
朱标似有所悟,照着朱雄英留下的演算草稿算了起来。
不算其他皇室宗亲,再除去太子,老朱迄今诞下皇子十九,也就是十九位亲王,不可谓不高产。
这十九位亲王,按亲王五万石年俸,一年就要拨出去九十五万石。
不算未来从朱标这再封的亲王,按每家生育六个,男丁一半记,第二代就会诞下五十七位郡王,郡王按年俸六千石记,也就是每年三十四万两千石。
第三代,大明郡王就会增至一百七十一位,朝廷每年就要给这些郡王拨出百万石的俸禄。
第四代,郡王就会增至五百人,拨俸超三百万石。
第五代,郡王已有一千五百余,拨俸几近朝廷赋税的一半。
算到此处,朱标的手已经落不下去。
他的这番演算,以三十年为一代,一家生六个为准,已经算是极为保守。
事实上,这些不愁吃穿的皇室宗亲,二十年更迭一代都不为过。
况且他们哪里会像普通百姓一样只娶一个老婆。
碰上性子荒诞的,更是不用等到二十岁就已经接触男女之事,早早诞下子嗣,生育周期更是漫长,若是有身体好的,和老朱在造人数据上碰一碰也不是不可能。
“儿臣不孝,恳请父皇削减皇室宗亲俸禄。”
看着朱标大胆直言,老朱非但不生气,反而倍感欣慰。
“皇室宗亲俸禄是必须要改的,若只是削减,终究治标不治本。”
“就算将皇室宗亲年俸都削至二百石,也不过多拖延些时日,况且,咱也不可能真这么改。”
“当初订立这个制度,是为了巩固王朝传承,同时避免皇室宗亲乱政。”
“可倘若此制照此延续下去,后世之君即便发现了弊处,要么背负不孝之名,改了祖制;要么就只能给百姓加税。”
“咱哪个都不答应。”
“所以,咱爷俩得想个妥善法子,重新修订此制。”
作为一个从放牛娃一步步当上皇帝的人,老朱无疑是体恤百姓的,因为他切身的领会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更深刻体会过老百姓生活的艰辛。
所以洪武一代,老朱制定的许多国策,都是侧重百姓的。
但作为一个圣明君主的同时,老朱不通文治,也使他定下的策略短视,并留有一身老百姓的执拗。
这一点,在他对待皇室宗亲的态度上尤为明显。
洪武九年,老朱分封藩王时,就有一名叫做叶伯巨的官员上疏陈述分封的弊处。
虽然这个问题确实在老朱死后爆雷,但当时的老朱可是以离间皇家亲情为由,毫不犹豫的砍了他的脑袋。
可见老朱对于血缘宗亲的偏袒。
就是现在清楚的了解了皇室宗亲俸禄未来会给朝廷带来多大的负担,老朱的态度,仍就是偏向两全其美的。
朱标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提出的第一个建议,也只是削减宗亲的俸禄而已。
于是乎,这对父子就在奉天殿对视了良久。
直至深夜,却也没憋出一个好屁来。
但朱标毕竟是个聪明的。
我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还不能把问题转交给别人吗?
“儿臣鲁钝,一时半会,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但儿臣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父皇与儿臣都不精于术算,自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若是找一个精于此道之才,兴许迎刃而解。”
老朱两眼放光,刚想高兴,却又皱着眉头坐了下来。
“怕是不成。”
“这术算是常森教给咱太孙的,这小子自己都还是半吊子呢。”
说罢,老朱还将锦衣卫关于常森和太孙交流的记录递给了朱标看。
朱标翻阅了记录,好奇的向老朱提问:“父皇,依儿臣所见,常森与太孙所讲已成体系,倘若是他自身所悟,那应天府中,断然不至于听不到半点常森的文名。”
“所以,这天文地理术算之学,应当是有人教授。”
“砰!”
这一刻,老朱拍案而起,神色变幻,仿佛一瞬间理清了许多头绪。
回想昨日毛镶才递上的记录,那常森所学,岂不都是常升所授?
那这常升的学问该有多高?
他的学问又来自哪里?
若是自学成材,这些年为何秘而不宣,执意藏拙,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至于他人所授,老朱觉得可能性不大。
毕竟他制定皇室宗亲俸禄是洪武九年,还在常升教授常森天文地理和术算之后。
若是有人所授。
如此学问,早就应该被人举荐为官了。
然而,就是这重重理不清的疑问,反而给常升的身上笼罩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迷雾。
若非这次机缘巧合,再加上太子点破。
谁会想到这个十余年都表现的平平无奇的开平王次子竟是个不出世的人才呢?
“标儿此话提醒咱了。”
“常森所学,都是那常升所教,那常升一身的学问,又是从哪来的呢?”
“咱这就让锦衣卫好好查查。”
“若真是有人所授,这般山野遗贤,咱非得请他入朝为官不可。”
“若是这常升自学成才…”
老朱说到此处顿了顿,看着朱标,露出了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
“咱就得恭喜咱家标儿,碰上了一位当世刘伯温了。”
当世刘伯温?
朱标听愣了。
老朱曾把刘伯温比作张子房,对其才情,治政之能赞誉有加,即便刘伯温已过世多年,老朱也时常提起。
而老朱如今却把常升比作刘伯温?
一想到今日暖棚之行时,常升那根本看不住是藏拙还是真拙的表现,朱标突然觉得心好累。
和这些聪明人交流这么难的吗?
当天空的太白星开始闪烁。
大明宫中,老朱和朱标已经在书房中熬了整整一夜。
他们的面前,摆着历朝历代的天文纪法,县志,甚至还搜罗有不少乡间野史,其中都有关乎各王朝气候变迁的记录。
再对照着朱雄英随手画出来的那张图表。
大差不差的的弧度,极大的佐证了大明二百多年后气温急剧变化,自然灾害随之频发的预言。
然而就像老朱所说。
二百年后的事,他们记挂个什么劲呢?
当然,这只是他们熬夜加班的消遣,也顺带验证了常升的学问,并不是什么歪理胡说。
真正让他们苦等一夜的,是锦衣卫从常升随家人一同住进应天府以来,一举一动的调查报告。
要从一个从没有监视过的公爵府中,将一个人过往十余年的生活痕迹用一晚上调查出来,就算是再精明强干的锦衣卫,面对这要求也得抓瞎。
但常升是真不爱出门啊。
这才给了锦衣卫们机会。
但调查的锦衣卫也没讨着好。
原本他们还是抱着建功立业的念想来的,满以为逮着一条大鱼,谁想到找到突破口一路调查下去,出具的报告让他们都快怀疑人生了。
洪武三年,常茂承袭公爵,常升随家人定居应天府,时年十岁,蓝母请先生和教习,为常升启蒙,授艺……先生姓名…籍贯…住址……教习姓名…籍贯…住址…除扫墓,祭祖外未曾出门。
洪武四年,太子妃入宫,常茂送亲,同年入军,常府事务由蓝母接替,常升在家读书、习武,除扫墓,祭祖外,未曾出门。
洪武五年…读书、习武,扫墓,祭祖…
洪武六年…读书、习武…
洪武七年,正月,蓝母祭祖归来,身体抱恙,遂将府中事务暂交常升打理,常升寻来郑太医,挽留府中,替蓝母调养,自己在府中依旧读书,习武。
四月,蓝母痊愈,见抱恙期间,常升将府内打理的井井有条;又从先生教习处得知,常升实无读书习武的天赋,便让其接管常府,操持府中一切事物,转而培养常森。
当月,常升令家仆采购香料,药材若干,平日里依旧读书,闲暇钻研吃食。
九月,永昌侯凯旋,做客常府,常升代为招待,从此只要不出征在外,每逢休沐,永昌侯必探访常府。
十二月,太孙降世,常升代郑国公府入宫献贺礼。回府后,依旧读书,适逢常森厌学,常升接替蓝母,一边读书,一边教授其弟常森。
洪武八年,在家读书,教授常森,招待永昌侯,除扫墓,祭祖外,未曾出门。
洪武九年…读书,教常森,招待永昌侯,除扫墓,祭祖…
洪武十年…读书…
洪武十一年,除听闻太子妃怀孕,胎象不稳。有血崩之兆,遂请永昌侯拜会太子,将冯太医送入东宫,平日依旧读书……
洪武十二年…读书…
这份报告的汇总,对这些号称你爷爷死前穿的什么底裤都能查出来的锦衣卫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嘲讽。
可锦衣卫也很绝望啊。
十年。
这特么可是整整十年啊。
要不是看见这货在洪武七年接管家业之后,开始琢磨起了吃食,他们都恨不得把常升剖开,看看这人到底是什么妖怪变的,怎么就能苟在家里十年不出门。
要不是这次调查结果不仅分组交叉调查,每组还有三人,分工合作,互相监督,他们都怕这份报告交上去,老朱会把他们的脑袋砍了。
太离谱了。
事实上,大明王朝权柄最高的两父子,在看到这份名为调查常升,实则写无可写,只能将与他相关的所有人都查了个底朝天的报告,颇有同感。
“不应该啊。”
“难道,咱看走眼了?”
老朱看着眼前的记录,心里直打鼓,再看自己儿子,眼里也是同样的怀疑。
如果常升真是个有才华的,他是怎么能在一个根本不如他的先生底下稳渡五年的?
就像一个学识不如你的人,整日还要在你的面前卖弄他那低劣的智商,你能忍他一天,两天,算你有修养。
可你能忍他五年?
你文人的傲骨呢?
看老朱面有不甘,陷入深思,深知老朱脾气的朱标明白,老朱这会是钻牛角尖了,连忙上来掺着老朱走向龙塌,同时劝慰:“父皇不必介怀,大明之大,儿臣何患找不到可用之才。
“不对!”
朱标这才扶老朱坐上龙塌,老朱一个激动,拍着大腿又站了起来。
“这小王八犊子,亏咱还给他起了名字。”
“他这是躲着咱呢!”
看着老朱从不甘到兴奋的变脸,朱标感觉完全跟不上老朱的思路,只能先劝到:“父皇一夜未眠,急需休养,晚些还有大朝会。”
“等到朝会散了,儿臣再去常府,将常升召来就是了。”
“不成,不成,机会可能就这么一次;召进宫,咱爷俩就再也拿不住他了。”
看着老朱面色疲惫却斗志昂扬的模样,只怕不顺着他话头把这事聊干净,老朱今晚上可能真就不上塌了。
“父皇何出此言?”
“这是咱的直觉。”
朱标张了张嘴,这特么还怎么往下聊。
“虽然咱也没有实证,但咱预感,仅凭咱手上的这点东西去找那小子,或者把他招进宫来当面问询,他手头绝对备好了你挑不出毛病的答案。”
“他能随意的将这几门学问传授给常森,只能说明他根本不怕这些东西外传,说不准还是他的防范手段,用来金蝉脱壳,以掩盖他更高的才能。”
“标儿,往后再碰上这样的人,你只记住一句。”
“任你千般变幻,咱只直捣黄龙。”
“今日大朝会后,咱就给你做个范例,微服私访,亲自去探探这小子的成色。”
朱标脸上顿时失色,忙道:“父皇,何至于此。”
老朱满不在乎的摇摇头:“至于,当然至于,当初那个眼高于顶的刘伯温,咱不就是这么请来的吗?”
“只要真有大才,咱就是再请一回又如何?”
“啊切!”
郑国公府,常升疑惑的看了看全身的保暖措施,无语望天。
“又被人惦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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