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儿,皇帝已经下朝,正在御书房看折子。
听闻后,他赶紧过来。
御书房就在乾清宫里,皇帝一会儿就到了。
皇帝到的时候,太医还没有到。
他直接来到内室,只见娇娇已经去了环佩珠翠,只用一支白玉簪子绾发,换上了月牙白色的里衣。
她一张精致的小脸,脸色有点白,让人从心里就愿意去怜惜。
皇帝不由地看住了。
他的娇娇,凤眼如含清水,澄澈透亮,容色倾城,千娇百媚,仪态万千,怎么看怎么美。
屋子里的花瓶里有几枝桂花,浮动出淡淡的香气。
花与病娇美人相映衬。
娇娇见皇帝来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立即勾起了别的记忆,马上道:“皇上,这颜色的,我就这一件了。”
她走过来,拉一拉皇帝的袖子,撒娇地道:“好不好嘛。”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几乎不可闻。
这件是娇娇最喜欢的里衣。
一年多过去,她的里衣总是换得飞快。
虽说一直有新的,但这一件真是娇娇最喜欢的。
但瞧着皇帝的神色,娇娇头低了低。
皇帝问道:“好受一些吗?”
娇娇道:“好一点了,现在不想吐了。”
皇帝心痒难耐,将娇娇打横抱起,笑道:“那朕赔你十件。”
他有些心虚,娇娇有些不舒服呢!
皇帝道:“朕轻一点。”
他轻一点应该无碍了。
对娇娇,他怎么疼爱都疼不够。
每每和娇娇在一块的时候,皇帝都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充满了莽撞的热情。
他原以为自己就是一时兴起,可已经在一起那么久了,他依然眷恋着娇娇。
他的娇娇,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的娇娇。
不需要考虑别的什么,他和娇娇在一块很轻松自在。
等他忙完了,再回来,总有人安安静静在东暖阁里等着。
没有猜忌,没有提防,就是纯粹的放松。
他在外头是圣明天子,一天到晚紧绷着弦,处处谨慎,克己复礼,时时刻刻得端着,也只有到娇娇这里,他才敢自在一下。
就这样一直下去好不好?
在他的羽翼下,外头的风风雨雨都和东暖阁无关,都和他心尖尖上的娇娇无关。
等到太医院院判张炳终于敢进来的时候,皇帝已经衣冠楚楚坐在一边,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张炳已经年近七旬,听到乾清宫召太医,提起药箱就跑。
八月中旬,天气晴朗。
他一路跑来,已是满头大汗,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偏偏张炳到的时候,皇帝已经在里头。
他哪里还敢进,可又怕皇帝随时传召,不能走远,不敢多喝水,就在一旁等着。
他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听着里面的动静,张炳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等皇帝传召,他才跟着宫人进内。
殿里刚换了插屏的桂花枝,满屋清淡的花香。
他余光瞥见珠光宝气的美人慵懒靠在床榻上,慌忙把头低下去。
他请了安后,就上前诊脉。
宫女给娇娇的手腕上盖上一块帕子,张炳这才敢低头跪着搭脉。
眼前的这位主子,十几年一直都是他看的,对她的身子骨究竟如何心里有底,平时身体就好。
而且刚才等候在外面的时候,就已经有宫人告诉他症状了。
张炳道:“主子是进多了油腻的饮食,这才吐,不碍事的,这几日清淡饮食、稍稍休息即可。”
皇帝放下心来。
娇娇懵懵懂懂的,道:“可是,还是没劲儿。”
张炳心道,主子刚承欢,正是宫娥扶着娇无力的时候,怎么可能有劲儿?
但皇帝就在,他就道:“主子休息好就好。”
张炳又行了礼,倒退着出了屋子。
他一出乾清宫,就见敬事房的大太监带着几个小徒弟,端着一盘盘绿头牌,往正殿方向去了。
这一趟,他们肯定是白跑的。
张炳一直是皇帝的最得用的太医,事儿门清。
以前,敬事房的太监们很受欢迎,各宫娘娘们都得给面子。
现在,他们到哪里都不吃香——娘娘们都死心了,左右皇帝这几年一个都不要。
当然,这宫里,皇帝不叫人知道的事儿,他就是知道了,也当不知道。
他不仅自己知道当不知道,还叮嘱知道一点的徒弟千万别眼皮子浅,人家给一点碎银子就说。
那是有命挣钱,没命花。
东暖阁那位主子,说是主子,实际上也没个正经的封号。
从礼法来说,后宫里任何一位的地位都在她之上。
可人家有本事,能把皇帝迷住这么久。
他是皇帝身边伺候了多年,自然是知道自己家主子的,就是年轻的时候,也没在女人身上多留意。
他是亲眼目睹,皇帝怎么一点点和东暖阁的主子走近的。
旁观者清,皇帝为了东暖阁的主子破了多少次例。
现在的皇帝是深陷其中不自知啊。
罢了,罢了。
他的主子就是皇帝,其余人高不高兴他管不着,皇帝高兴就成。
所以,哪怕东暖阁的主子没有名分,他眼见着皇帝捧着,自己也会敬着,一有风吹草动,他就跑来盯着。
等人走了,皇帝又挨着娇娇坐着,摸着她的秀发,一下又一下,就像摸着一只温顺的小猫咪的头。
他笑道:“娇娇,朕还有折子没有看完,先去看折子吧。你要觉得无聊,可以看看书。”
娇娇顿时紧张起来,道:“又要背哪一篇?”
说到看书,娇娇心里都有阴影了。
实在是小时候,皇帝给她的压力太大,动不动就背诵并默写全文,动不动就写大字二十张。
而且那些文章越来越难背,字的笔顺也特别多。
后来,课业压力越来越大,皇帝都要娇娇能写诗文了!
皇帝道:“你想看哪篇都行啊?”
娇娇扯着皇帝的袖子,眨了眨眼睛,眼里波光流转,道:“皇上,不需要背吧,不需要默写吧,不需要抄吧?随便看看就可以吗?”
皇帝道:“当然!你想看什么都行。玩也可以。”
娇娇这才笑了,道:“那就好。”
她侧着脸,看着皇帝,道,“那为什么以前对我要求那么多呀?以前小时候真的学得好累啊!”
皇帝想起娇娇以前的事儿,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可是比自己女儿还小一点的人儿。
娇娇会的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当初,他是握着娇娇的小手,一笔一画教她写字的。
皇帝在他自己的儿女上都没有花这么多心思,连太子都没有。
毕竟,太子是皇后生的嫡长子,关系国本。
册立之后,太子就独自住在东宫,自有名师教导,不需要皇帝自己教。
可现在,皇帝一手教出来的娇娇,已经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皇帝笑道:“学成这样就够了。”
娇娇又不需要出去考状元。
有他护着,怎么样都成。
娇娇笑道:“皇上,您以前还逼我学算学,让我看账本,说我以后嫁人了,是要看账管家的。我觉得那个最难了。”
周围侍奉她的,都是皇帝的人,也没有人跟她说什么话。
娇娇对很多事都是一无所知。
她道:“嫁人是什么?以后是什么时候啊?”
她想起来她以前不肯好好学的时候,皇帝总说不好好学以后嫁人可怎么办;又想起宫女们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去嫁人。
娇娇便道,“是不是我也要到二十五岁再去嫁人?”
皇帝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很快若无其事地握着娇娇的手,道:“二十五岁嫁人?这是谁告诉你的?”
娇娇道:“都这么说呀!宫女们不都二十五岁放出去么?我听她们都在谈出宫以后嫁人的事儿,都担忧过了好年纪,找不到好相公。”
她很狐疑地看着皇帝,很奇怪,道:“皇上,这些话,您跟我说这些最多啊?我不乖,不好好读书写字,不肯好好学算学,您就罚我。您还说了很多次,我以后要出宫嫁人的。这些必须会。不然将来没办法主持中馈。”
嗯……好吧,是有这么一回事。
皇帝清了清嗓子,有点尴尬。
如果早知道今天,他当时肯定不会那么说。
他笑道:“你已经嫁人了。”
娇娇歪着脸,看着皇帝,更奇怪了,道:“皇上,没有吧。我看过书,嫁人要三媒六聘。您以前也告诉我,要给我亲手盖上红盖头,送我出嫁。嫁人要凤冠霞帔,大红嫁衣,这个我知道。”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我应该没有过,那就是没有嫁人。”
皇帝免不了埋汰当年的自己,这都教了什么跟什么啊!
还好这屋子里的人都躲开了,不然真尴尬。
不过,再来一回,他还是要这么干。
他的娇娇,他可不舍得给别人。
他略一思索,握住了娇娇的手:“娇娇,嫁给朕好不好?”
不等娇娇回答,皇帝笑道:“朕给你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娇娇很懵,嫁人?
嫁给皇帝?
盛大婚礼?
有没有弄错?
皇帝以前不是说以后要她出宫嫁人么?
怎么现在改了说法?
对上还在愣神的娇娇,皇帝反倒十分高兴。
这是他一手塑造的娇娇,都是按照他想要的样子来的。
他怎么看怎么都顺眼了。
皇帝轻轻摸了摸娇娇的手,笑着哄道:“娇娇,你要听朕的话是不是?”
娇娇点点头。
皇帝笑道:“那娇娇乖乖的,乖乖嫁给朕好不好?”
娇娇想了想,问道:“我的算学没有学好,账本到现在都看不来怎么办?”
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轻轻地道:“您说过,不会账本,管不了家里。”
家?
哈!
这个词让皇帝非常愉悦!
他一直渴望一份寻常的没有算计的感情,想要一个家。
可天家里,哪里容得下那么多纯粹!
他有后妃成群,儿女也有好几位,可都是先守着君臣之礼。
而他的娇娇是一张白纸,他可以在这张白纸上任意作画。
皇帝笑道:“没关系,娇娇陪着朕就好。”